山姆·查洛特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父亲跟自己讲的故事。
皮特凯恩家族率领的革命军在攻进格林索斯后,在市中心公开处决了深受民众爱戴的图瑞斯亲王,在城市中四处劫掠财务,强 暴妇女。山姆的祖父身为法官,和同事们一起起诉了革命军的领导者斯蒂芬·皮特凯恩,那个在后来身居首相之位又在同一年中沦为罪人的男人——在查洛特家的人看来这是活该。因为包括祖父在内,二十多个发起起诉的法官全部被狂热的革命军拥护者们送上了断头台,而整个查洛特家都被驱逐出城,差点全家被饿死在荒郊野岭。
父亲告诉自己,家仇绝对不能忘记。于是自己年纪轻轻就进入了军队,为的正是有朝一日,新的「革命军」,不,是新的强盗们出现时,自己能阻止同样的惨剧降临到更多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上。
所以,当山姆挥剑将眼前如过街老鼠一样令人作呕的叛乱者拦腰截断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为了这一刻而生的。
视线被染成了令人兴奋的血红色,被腰斩的强盗发出的绝望的哀号刺激着大脑。肾上腺素推动着他举起手上的剑,狠狠地抡向面前的人剩下的半截身体,彻底地杀死了他。
这只是他的第一个猎物,接下来是两个,三个……直到把他们一个不留的赶尽杀绝,抑或是自己的躯体挥舞着这把剑战斗到最后一刻为止。
“该死的叛乱者,都给老子烂在十一层深渊里吧!!!”山姆·查洛特怒吼道。
* * *
我眼神呆滞地瘫坐在原地。
要快点逃跑,不然必死无疑。
但是无论大脑如何命令,四肢都像是罢工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为什么……」
眼前的男人在一步步的逼近,身体还是动弹不得。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我抬头看着头顶上被红色光芒包围的大剑。它落下的那一刻,我会在瞬间被狂乱的魔素撕成碎片。
“不……要……”我轻声央求着。
而换来的,是对方轻蔑的笑容和毫不犹豫的、瞬间将我粉碎的一击。
* * *
父亲要求我,在柜子里躲好。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看到了什么,都绝对不能出来。
但我实在难以忍受。明明我也可以成为战斗力,为什么就只能藏在这种地方?就因为……因为我是他的女儿吗?
在狭小的衣柜里只有一片黑暗,传入耳边的声音也仅仅只是时钟发出的,令人烦躁的嘀嗒声。此时此刻,我没有任何能做的事情,只能在心中为父亲,山姆叔叔,以及那些奋战着的人们祈祷。
「要是我能够去帮助他们就好了。」
父亲很强大,山姆叔叔也很强大。其他人可能比他们略逊一筹,但要是配合起来,一定也会无懈可击,我始终这么想。父亲他们会战败或战死,这种事情,我绝对不相信。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进耳边,似乎是从走廊上传来的。
不,是两串。
一串声音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仿佛在追赶猎物的猎手,而另一串沉重而又慌乱的脚步声则是……被追赶的,失去了獠牙的野兽。
我的听觉好到连我自己都会感到惊讶的程度,所以不会听错的——两串脚步声前进的方向,是这间房间。
当我还在感到惊讶时,我听到了一声叫唤。异常的清晰,刺激着我的鼓膜。我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我只在有人在打实战受伤时听到过这种叫唤。短促微弱,却包含了旁观者无法理解的恐惧和痛楚。更何况,虽然声音短促,但是……这个声音是……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下一秒,一声巨响差点让我惊叫起来。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听见门被什么东西突然撞开……不,是被人一脚踹开的声音……天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紧接着,几乎是在门被踹开的同是,我的听觉中枢又接收到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东西。是一个人……是那个被追赶的人……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人发出了哀嚎——
父亲发出了哀嚎。
声音狠狠地揪住了我的心脏。尽管我看不到衣柜外的景象,却瞪大了双眼;尽管明知道在那一刻,喉咙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却还是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就算是山姆叔叔也没有在比试的时候真正打倒过他吧?就算是大腿不小心被割出一道大口子,他都没有吱过一声。
这种事,到底是为什么啊!!!
“对不起……克莱尔……对不起……”
「哎……?」
为什么,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应该道歉的,明明是没有坚决站在他身边战斗的我,是因为不够强大而让他放心不下的我。
光亮瞬间在我眼前出现,但我瞪大着的眼睛却连躲避刺眼的光线这种事情都没有做——或者说是已经做了,但我根本没有发觉吧。
“找·到·啦~”打开衣柜门的人俯视着蜷缩在衣柜中的我。他的样貌,我一定曾经在哪里见过。一头凌乱无序的黑色卷发,鹰钩鼻,几点雀斑和胡茬零星分布在他邪恶的笑容上。他的脸上还沾着一大块血迹,就像是被恶魔亲吻了一样。我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他就是通缉令上的「豺狗」维克多·马提拉。
“晚上好,小姐。”
“……”我发出了一些不成话语的声音,究竟是想要表达愤怒还是恐惧,或者是悲伤呢?我搞不清楚啊。
“呐,我说,地上躺着的这位是你老爹吗?”
“我……”
我只是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都差点被一片空白的大脑过滤了。
“唔……抱歉了,小姐,你就先待在里面吧。不要—发出—声音——喔?”面前的恶魔向我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二话不说的关上了衣柜的门,让我的眼睛再次陷入黑暗。随后,他把身子靠在了衣柜门上——我是这么感觉的。
“琼斯老弟!”
“姓马提拉的。这家伙是你干掉的吗?”
“这还用说吗?多亏了你那一箭,不然在下可是小命不保……哎呦!杨小姐!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这里只有这么点东西?”女人的声音问。
“是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当纪念品送给你真是对不起了,不如把那边那把大剑拿走吧——啊哈哈,好像也不像是能轻松携带的样子呢。”
“确定这个人就是这里的指挥官吗?”
“非常确定。这栋楼里也不像还有其他人的样子。琼斯老弟——对了,你名字叫什么来着?”
“叫阿尔伯特。你这白痴。”
“那以后就直接叫你名字了——那个阿尔伯特啊,去顶楼把纽芬兰的旗子换成我们的旗子,然后再弄点光源让下面的人都能看到,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投降了。”
“不行。最好不要在这里留下「SC来过这里的痕迹,不然会有被发现行踪的危险」。是德瑞格尔的原话。”
“切……又是那女人……那她的意思是什么?”
“不用留活口,全部杀光。”
“喂喂喂,做得太过了吧?!其实她才是全纽芬兰的通缉犯里最危险的人渣吧?!里昂不管管吗?”
“从进攻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见到皮特凯恩的影子。鬼知道他去哪里了。总之你想怎么做?”
“谁知道啊。总之想办法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头头已经嗝屁了,如果还要继续抵抗,那就照德瑞格尔说的做。我再找找这屋子里有没有有用的东西,你们先走吧。别忘了把这中尉的勋章拿上。”
“知道了。”
好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又好像才只有几分钟,我的眼前又重现了光明。
他们的每一个字眼都狠狠地挑弄着我的神经,可我已经崩溃的理智已经不允许我的身体做出任何行动了。
“表现的很好哦,LADY。”维克多·马提拉用满意的笑容注视着我,此时此刻,我的双眼一定空洞的如同深渊一般吧。
“如果你是个大男人,我大概会充满愉悦的拿把打字机把你扫射成马蜂窝吧。但是呢,大爷我的原则是绝对不杀女人……呃,这倒是有点难办呢——咳咳!是绝对不杀小女孩,特别是你这样两眼空洞,什么都做不到的,悲惨至极的小女孩呢。”
好冷,身体好冷……
“因为像你这样可怜的小女孩,连被我这样的大恶人杀掉的资格都没有吧!嘻嘻嘻……!”
别说了,别说了!!为什么要说这种话给我听?!快杀了我!求求你……
“咦?你在发抖诶,很生气吗?那这样吧,你要是恨我的话,我接下来就站在这个房间里。展示柜上的那把大剑放着,你老爹刚才差点把我砍死的那把军刀也在地上杵着。要是看我不爽,就尽管来砍我好了。被你砍死了就是我的命,我不会反抗的。如何?那说定了哦~”
他带着比刚才更加兴奋的笑容关上了衣柜的门,接着,房间里不断的踱步声传进了我的耳中。也许是为了刺激我,他故意把每一步都踩得很响。
噔,噔……
“克莱尔……”
这是……
“永远记住,量力而行。”
噔,噔……
量力……而行……
噔,噔……
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量力而行……
噔,噔……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救救我,爸爸……”
噔,噔……
少女觉得自己的脑袋重得像灌了铅,耳鸣的声音盖过了恶魔的脚步声,肺部因为呼吸过度而感到疼痛,四肢逐渐开始麻木。
噔,噔……
「杀了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杀了他」
这是少女失去意识前,脑海中最后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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